徐斌：治疗烟雾病的年轻王者

　　唐晔：能给我们通俗地解释一下烟雾病吗？

　　徐斌：打个比方，我们脑子里掌管各种功能的神经元就像种在地里的庄稼，神经胶质组织就好比土壤，而脑血管就像是水渠。如果水渠逐渐淤塞，脑子里就闹“旱灾”，庄稼就会缺水，逐渐枯萎发黄（缺血），甚至严重时直接枯死（梗塞），这就是烟雾病引起脑缺血和脑梗塞的过程。但是，我们的脑子是很“聪明”的，主渠道淤塞了，会自动地开辟一些细小的“副渠道”来尽可能缓解其下游的“旱情”，这就是在血管造影里面看到的“烟雾状血管”。但是，这些烟雾状血管壁是很薄的，容易破裂出血。一旦破裂出血，就会引起脑子里的“洪涝灾害”，一样可以淹死庄稼，影响神经功能。所以烟雾病既可引起脑缺血（旱灾），又可引起脑出血（涝灾）。

　　搭桥就是把颅外的颞浅动脉直接接到颅内的皮层血管，直接改善脑供血，这就好像引长江水到黄河，来缓解黄河流域的旱情。间接手术是把皮层外血供丰富的肌肉和脑膜组织贴附在大脑皮层表面，脑子会从这些组织上自动吸引血管与皮层血管形成自发吻合。脑子的血供改善以后间接地减少了脑出血的概率。对于那些枯萎的庄稼，通过改善灌溉，通常可以恢复生机。已经枯死的庄稼，即使恢复灌溉也无济于事。但改善灌溉可以减少其他庄稼再枯死的风险。

　　唐晔：如此繁重的工作，平时你如何减压？

　　徐斌：稍微有点空的时候，我会看一些文史书。历史其实挺有趣，比如宋朝的几个皇帝，宋真宗吃热汤面突然发病，无法言语，夹菜的筷子掉落，还有宋仁宗庸懦一生，只信巫医，不理朝政，我猜测他们都有烟雾病的嫌疑，哪天考证一下，也说不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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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0年，徐斌出生在江苏常熟的一个书香门第。6岁那年，一个酒驾司机撞上了正乘车去开会的父母。为母亲开刀的是常熟当时最好的骨科医生，手术堪称完美，几乎没有留下后遗症；而他父亲却遇上了一个毫无医学基础的扫地工做手术——当时正处“文革”末期，荒诞的历史造成了这场胡闹，父亲因此落下了终身残疾，因为残疾又失去了心爱的教师工作。

　　从此，年幼的徐斌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高中毕业，学校把当年唯一一个保送清华大学的名额给了学业优异的徐斌，但徐斌却把推荐表还给了中学校长——报考医科大学的决心从未改变，最后，他如愿进入了上海医科大学。

　　大学毕业时，徐斌在男生中学业总评第一，未来的专业方向任他挑选，他挑中了神经外科。“我觉得神经外科是外科中最具挑战性的，那就挑战一下吧。”

　　徐斌记得，他的第一台独立大手术就是听神经瘤的切除。“周良辅院士曾说过，能独立操刀听神经瘤手术的神经外科医生就正式毕业了。”徐斌的这台手术非常成功，3厘米的听神经瘤全切，且听神经保留完好。他没有辜负老师的期许，当“庆功”的夜宵一杯啤酒灌进喉咙，喜悦的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从穿上白袍起至今的所有焦虑、不安、困惑、犹豫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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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徐斌婉拒了哈佛大学向他递来的基础医学研究的邀请，回到了华山医院，先是跟李士其教授治疗垂体瘤，从2005年起正式研究烟雾病。

　　徐斌第一次为烟雾病患者搭桥，内心是忐忑的。在烟雾病患者只有0.7～0.8毫米纤细菲薄的血管上搭桥，他收获了首例成功的喜悦和信心。

　　手术越来越多，挑战也就接踵而来。10年前，一个产妇的动脉瘤在怀孕期间破过一次，为了保住孩子，一直保守治疗——危如累卵的动脉瘤经不起风吹草动。产妇分娩后一个月，徐斌和周良辅院士、毛颖教授讨论过后决定做搭桥手术，“没想到打开头骨，发现动脉瘤已经破了，硬膜一打开，脑组织就涌了出来。”徐斌叫助手压住流出来的脑组织，但压力太高，根本做不到。徐斌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那时候，我想到自己刚进科室的时候，一位教授在手术台上和我现在遇到的一样。可惜当时开刀条件太差，人没有救回来，脑子都装不回去，只能拿盘子扣住脑子，直接拉到了太平间，我就想着绝不能让这样的事重演。”

　　如此场面，正在观摩的五位外地医生都不忍心再看下去，认为患者一定救不回来了，也许是为了免于尴尬，都默默地离开了手术室。徐斌平稳了一下情绪，请来了张明广教授助阵。“必须拼了，肾上腺素立刻充满了全身，鼻黏膜的水肿让说话声音都变了一个调，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病人死在台上，一定要救活她，她还有个才一个月大的孩子。我和张教授两个人四只手，两只大吸引器，我迅速找到颈内动脉近端夹闭，果断切除了那个动脉瘤，然后以最快速度搭了两根桥，重建了大脑中动脉的血流。”

　　最终，这个病人死里逃生，与常人无异。徐斌彻底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这次手术使他的腱鞘炎再一次发作，不得不找手外科的同学打封闭。但是比起手术台上的惊心动魄，他说，这点痛，甚至有点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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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斌的手臂粗壮有力，肌肉虬结，而一双手，手指好像有灵魂一样，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尖会说话。

　　在血管吻合技术上，徐斌的“最简化吻合法”，最快完成吻合的纪录是6分钟以内，整个手术平均时间在90分钟以内。这样的技术是一天内完成九到十台手术练就的。截至2017年底他已完成搭桥手术4700余例，在显微镜下打结超过10万个。他说自己的目标是能在职业生涯中拯救两万条生命。如果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愿依靠自己的双手，造十四万级浮屠。

　　如今，徐斌在烟雾病领域已经做出了艰苦卓著的努力，他的成就令国际同行都赞叹不已。他已经是治疗烟雾病的年轻一代的王者。

　　晔问仁医 唐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