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风陵潇潇（微信号：ZFJ1601） 冲着豆瓣的9.0高分，我也去看了《我不是药神》。它太真实了，几次湿润了我的眼眶。 一部好的作品就是这样，会让你不知不觉得自我代入，打动你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十二年前，我同学小A四岁的儿子查出白血病，彻底改变了她们一家的生活。长年吃药，经常住院，腿骨头坏死截肢，她的儿子经历了人间可以想到的所有的痛苦。而她与先生从小夫妻熬成老夫妻，从北京到广州，从上海到成都四处求医，寻找神药。 她说这些年一直给儿子服用格列卫，买药花尽了她们所有的钱。但是，那是神药，她只能这么做。 我的另一个朋友，年轻的小Y，前年发现年幼的儿子身体异常，医院诊断是白血病。他们辗转于国内最好的医院，买最好的药，可是，半年后儿子走了。他始终没有找到属于儿子的神药。 他的头发一夜之间灰白。他才30出头。 生命脆弱，疾病总在不经意间来临。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寻找药神，向他购买神药，哪管这这个药神是人是鬼，也哪管这个神药有害无害。 上个世纪中叶，中国大地上就上演过一次“打鸡血”的颠狂。 从芜湖往南，皖南丘陵逐渐没入江汉平原，这里就是历史悠久的南陵县。汉朝时它叫春谷县，三国的黄盖、周瑜先后当过春谷长。 1903年，一个男孩在南陵县出生，他叫俞昌时。俞昌时是一个小人物，终生没有大富大贵。但是，由他首倡的“打鸡血”（鸡血疗法）却被当成一个历史性的笑话，耻辱地 载入史册。 俞昌时受过良好的医学教育，19岁时在上海医科大学读书。 1952年11月，俞昌时偶然从鸡肛门给鸡量了体温，发现平均体温竟在43℃左右。他判断鸡的常温这么高和其血液的发热机能特别高有很大的关系。 他联想起中医传统文献里，有很多内服或涂敷鸡血以治病的记载，脑洞大开：如果把鸡血注射进人体呢？ 恰逢当时中国各地学习、推行苏联的“组织疗法”，把人体的某些组织，如皮肤、肝、脑、胎盘等作为注射液给病人治病，他决定先用自己做试验！ 他从一只公鸡的身上抽了1.5cc血，注射进左臂三角肌，当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其后一两天内，神奇出现了，他觉得精神舒适、食欲增加，三四天后又发现了更大的奇迹，多年的脚癣和皮屑病等痼疾竞同时痊愈！ 接着他大胆试验，给15岁的女儿、一个大腿发炎的农民，一个患阴道癌的妇女注射鸡血，都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很好的疗效。 1959年，国家提倡技术革新和技术革命，俞昌时嗅到了其中的大机会。当时他在上海永安棉纺三厂工作，于是他选择在职工中试验。 5月26日上午8点，俞昌时在依约而来的病人眼前，给自己打了一针鲜鸡血，不到三小时，就感觉奇饿，中午吃了八两饭。 医生的亲身示范消释了病人们的疑虑。从下午1时开始，四十多人让俞注射了鸡血，奇迹立刻显现：有的频频咳嗽，注后五分钟即愈；有的喘息数月不能睡，当晚即睡得极甜；有的胃痛即止；有的疖肿大消”。 一个月多的时间内，他打了三百多病例，看到了许多奇效和显著疗效。 后来上海静安区卫生局调查证实， “鸡血疗法”治过203个病例中，对月经过多、胃溃疡、偏头痛等主觉症状有改善者达65%”，但同时也有36%发生高热、寻麻疹、淋巴结肿大等反应。 为进一步实验认证，静安区组成了专门的研究小组，俞昌时被纳入小组，他兴奋不已，准备大干一场。 研究小组做了大量工作，论证“鸡血疗法”有近期疗效时，也提示鲜鸡血过敏性血清反应，不良反应较严重，打过4针以上鸡血的980例病人中，发生反应165例，占16.6%。 研究小组决定以鸡血粉代替鲜鸡血。 俞昌时十分不满，认为是个别专家“夸大反应”，否定疗效，使鸡血的研究机构工作停顿而制鸡血粉。他坚持每隔一两天必定注射一次，有时每天注射，自认为毫无不良反应。他认为长期应用下去，可以达到有病 治病，无病保健”的作用，甚至可以返老还童。 俞昌时自述认为，“鸡血疗法”当时也得到了医务界许多正直而前进的人士的一致公认。是对祖国医学的固有遗产的发扬光大，已经领先国际水平。 得不到研究小组支持的俞昌时，就让病人到他家中治疗。他听不进任何劝阻，向全国各地印发大量夸大疗效的宣传材料。 据不完全统计，有27个省、市（县）的医疗单位或个人收到了俞的宣传资料，资料说“鲜鸡血疗法”能治六十几种痼疾，有很多老干部私下使用，中央指示要秘密研究。 俞昌时的宣传方式与现在各种充斥网络、电视和报刊的各类神奇“秘方”如出一辙。特别在在信息闭塞的年代，“中央指示”和“老干部”私下享用的字眼具有极强的蛊惑性。 1965年6月，上海市卫生局召开了专家座谈会，坚持认为鲜鸡血是有异性蛋白过敏性血清反应存在，不安全。7月23日，卫生部下发了《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强调禁止医务人员用鲜鸡血给病人治病。 对于卫生部的决定，俞昌时一百个不同意，多角度反驳，还忧心忡忡地说，如果强迫禁止，“鸡血疗法”将有可能转入地下蔓延，更不好控制。 不幸的是，事情朝俞昌时估计的方向发展。 1965年出现了一个谣言。说是一个国民党“中将”军医被我公安机关抓获判了死刑，行刑前献出这个“鸡血疗法”的秘方以求保命。为此，某省的老干部纷纷暗中使用。 火上添油的是，1966年12月底，卫生部下发通知撤销1965年《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这是特殊时期的产物。 于是，从漠河到海南岛的全国范围内，兴起了打鸡血的热潮。 医院的注射室门口，开始排起长长的队伍。人人提着装鸡的篮子或网兜，等待护士出手。地上到处遗留着肮脏的鸡毛和鸡屎，空中充斥着公鸡的尖声惊叫和人们热烈的讨论声。 当时一个广泛流传的秘方是，白色、一点杂毛都没、叫声好听、体重在4公斤以上的大公鸡可治百病。于是全国公鸡价格上涨，养公鸡成风。 从1967年到1968年，打鸡血的盛况在全国维持了十个月之久。而从1952年俞昌时给屁股量体温的伟大发明开始，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打鸡血的风潮停息的很快，特别当各地陆续传出打鸡血致死的消息后，人们迅速从这场荒唐的的风潮中醒悟。 不过，关于打鸡血的故事却一直没有消逝。2004年，中国“民间防艾滋病第一人”高耀洁在她出版的《一万封信》里收录一封来信，来信者向她推荐鸡血疗法，称此是攻克艾滋病的良方。信里说：“俞昌时大夫发展为肌肉注射，我改为穴位注射，在鸡心脏采血，每次采50，间隔一天再采，鸡不会死。” 在鸡的心脏采血，鸡不会死；给人的穴位注射鸡血，人会死吗？ 疯狂的公鸡，一度迷失了中国人的认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