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的80年代,出现了一次大规模的“气功热”,席卷全国,最终这股“气功热”发展成为一场泥沙俱下的闹剧,以几家气功组织的组织者纷纷出国而告终。 回头看,这股热潮的直接起因是人们为了满足医疗保健的需求,而这一趋势更早来自于解放后一段时期对中医、气功治疗疾病的政策支持。 1955年11月,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部长的李德全,在北京中国中医研究院开院典礼上颁发了对《中医中药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气功疗法》等三项奖励,从政府的角度公开鼓励气功治疗。许多中央领导也为气功的推广做出各项指示或题词,如当时的国家主席刘少奇,就曾亲自关注气功治疗法。 1959年,全国已有200多家医疗单位开展气功疗法,气功在这一段时期内,成为全民性的医疗与养身措施。在这段时期,上海的气功也发展的较快,如1957年7月。上海气功疗养所成立,当时共有20个床位,工作人员30人,其中医务人员20人,之后增设了武康路气功门诊。该所还曾获得卫生部的表扬与奖励,甚至在1960年,上海气功疗养所还举办了“全国气功师进修班”。 根据该所编写的《气功疗法讲义》,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一些具体案例:如一名36岁的男性编辑乐某,因胃疼而用西医治疗未见效果,而转入气功疗养所进行治疗,经过练习该所的“放松功”,该名患者逐渐产生气感,并有比较明确的好转,两个月之后,该患者的十二指胃溃疡痊愈。[1] 资料图:气功曾风靡一时。图片由作者提供。 这一股气功医疗热潮因文革而中断。文革结束后,“气功热”重新开始回潮。1979年,中央领导人接见气功汇报团并观看气功表演,1980年11月7日,北戴河气功疗养院落实政策恢复名称,恢复全国医疗气功师资班并招生,次年,中国中医气功科学研究会成立。1986年,曾被撤销的上海气功疗养研究所恢复为上海气功科学研究所,但不再设立医疗床位。 随着气功体制化进程的深入,各种气功杂志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如《气功》《气功与科学》《中华气功》《中国气功》《东方气功》《气功与体育》。据上海某高校的教师回忆口述,当时气功杂志泛滥成灾,许多都是免费发送。而据统计,全国功法前后约有七百余种,气功师数以万计,练习气功的人群高达6000万人。气功热甚至一度波及到边缘的县乡一级,足见其影响既深且远。 如果说文革之前的“气功热”,其目的主要是弥补当时医疗资源的短缺,那么文革后的“气功热”则掺杂了“信仰”的某种潜在需求。因为在整个80年代的“气功热”当中,气功一方面开始与各种“特异功能”的实验结合,演变成一种带有科学实验性质的人体科学;另一方面,气功热也带来一种令人惊讶的社会现象,即某种近乎民间宗教的“迷狂”性格。 在当时的“气功热”中,争议最为激烈的就是“气功”所引发的“特异功能”是否为“科学”,这一论战吸引了气功师、科学家、媒体人的介入,成为上世纪80年代最为热烈的事件之一。从“气功热”到“生命科学”,进一步随着媒体关于特异功能的报道,使得“气功”的讨论演变为一场“科学”与“伪科学”的争论。 1979年3月11日,《四川日报》报道了一则“大足儿童用耳朵识字”的新闻,随即引发全国的热议,许多媒体陆续跟进,将这一新闻看作是“生命科学”的新发现,随即在全国各地,陆续发现能有相似特异功能的案例,使得这股热潮不断升温。1980年2月4日,上海科学会堂举行了首次“特异功能讨论会”,公开举行了大量特异功能实验,这也是上海“气功热”的一次具有里程碑性质的事件。 对于公众而言,“气功热”背后蕴含的讯息其实各不相同,由于“气功”兼具养生、医疗、乃至“准信仰”的特色,因此这股气功热潮的接受者们各自拥有不同的动机与目的。在这中间,大量的气功爱好者非常看重的是“养生”与“医疗”——改革开放之后经济逐渐恢复正常,公众开始对健康以及寿命越加重视,这种“世俗性”的幸福认知,使得养生成为非常流行的时尚。 如在1991年的《气功杂志》上,就曾刊登过上海著名电影演员秦怡练习气功的体会:“人不可能有青春永驻。相貌随年龄变化,这是任何化妆品也厌世不了的。但人应该保持青春的活力。保持豁达的情绪,这就是延缓老化的重要因素”,“如何达到这种平和心境呢?那就是练气功。我力争在这种精神愉悦中变的年轻。”[2] 翻阅上世纪90年代的各种气功杂志,当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养生”与“医疗”,而且当时在杂志上刊登的各种气功疗效的读者来信中,范围遍布全国各地,从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到村一级的基层社会,都有大量气功的练习者。 在1991年的《气功杂志》上,刊登了上海吴泾热电厂的王克智的一篇读者来信,描述了他通过联系“空劲气功”治疗好“鹅掌疯”这一皮肤病。[3]又如上海化学工业专科学校的钱华,也利用“内丹功”,治愈自己多年的哮喘。[4] 类似种种,在当时的各种气功杂志上随处可见,这恐怕代表了当时上海练习气功者的一种普遍的动机——养生治病。因此当时的各种气功培训班也是层出不穷,且以1991年上海市黄浦区气功协会的一则招生启事为例,该启事培训的是“黄龙爪气功”,面对全国,实行收费招生,一期15天,学费高达80元。如按当时的工资水平来看,收费已是相当可观,而类似此等的气功培训班,在当时上海,乃至全国都相当常见。以1990年第3期《气功杂志》为例,就刊登有“中华气功进修学院”、“内劲一指禅函授班”及“空劲气功函授”的招生广告。 类似此种培训班,在上海等地甚至深入校园,据上海某师范院校职工回忆,1997年左右,在该师范院校的礼堂里,经常举办各式气功培训班,培训人员“头顶信息锅”,接受气功师的指令,个个“如醉如痴”,且参加者多为中老年妇女。[5] 当时的气功练习,大部分以“生命科学”的形式来进行推广,这显然因为“科学”是比较能够为社会所普遍接受的符号系统。但从气功热的内部来看,当时的气功修炼方法,其实广泛融合了佛教、道教乃至武术的修行技巧,其修行的方法与目标都与正统佛教和道教均有相当大的差异。 整体来看,关于“气功”和“特异功能”,当时的科学界与气功界乃至宗教界对此都有自己的解释,如气功界人士将此现象视为某种“神秘化的意念能力”,而科学家们则将此视为“生命科学”的未知领域。不管如何,这场争论表面上是“科学”与“伪科学”的相互纠缠,从社会层面来看,是文革期间被压抑的“宗教信仰”需求,被以一种“类科学主义信仰”的方式释放出来,澎湃汹涌,不可遏制。 因此,重新审视当年的“气功热”,需要从“养生”与“信仰”两个层面去观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