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想起他的时候，脑中就会浮现出极端纯粹的东西”

上周刷爆剧圈的新闻当属比利时裔导演伊沃·凡·霍夫（Ivo van Hove）将于明年执导百老汇复排版《西区故事》，当代编舞家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将首次为这部经典音乐剧进行重新编舞，制作人则是EGOT大满贯成员、去年《你好，多莉！》与此前百老汇版《摩门经》的Scott Rudin。

看过多部他NT Live的朋友应该很熟悉他作品中鲜明的个人色彩，如此冷感的导演却偏爱热烈题材。有人不免为这版《西区故事》会变成什么样子捏一把汗。

但极致的风格化有时候会给老本子带来面目一新的感觉，有如神来之笔。2015年Ivo席卷西区和百老汇的作品，拿到奥利弗导演奖和托尼奖复排话剧奖、导演奖的《桥头风景》，就是这样一部如冷暖洋流撞击下的杰作。它将经典带到当代，在深深楔入当代人关切与审美的同时，又让人看到作品的前生今世。

这部阿瑟·米勒的名作当年被右翼抨击为“这是埋藏在帝国大厦底下的炸弹！”它讲述了一个意大利移民家庭里的悲剧：养父爱上了养女，畸恋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开始嫉妒寄住在家里的意大利非法移民与养女间萌生的恋情，最终选择作为不耻的告密者，毁灭了所有人的美国梦。Ivo在谈到米勒之所以是大师时曾说，“他在这个移民故事当中，注入了一部关于两性关系的心理剧和家庭剧。这种两性关系是触及道德边界的，他将这一层关系融入到了非法移民这个可以称之为雷区的故事当中。”

而导演Ivo的自觉，在于把这段“布鲁克林桥悲剧1955”带到当代。

让在电影与电视屏幕上常以硬汉与反派形象出现的马克·里朗斯来扮演养父艾迪，选角本身就成功了一半（作为男神女神收割机的Ivo有时候真的是神选角）。硬朗的肌肉线条、1米88的身高、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当马克·斯特朗饰演的码头工人艾迪站在台上的时候，观众完全相信他曾经是真的想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庇护一家人的。正如《卫报》剧评人Michael Billington所言：“他将米勒笔下那个困顿、发福甚至猥琐的艾迪形象改变了，既像一个英雄的雕像，又是一个内心阴鸷，灵魂受着煎熬的美国五十年代一位普普通通的布鲁克林码头工人。”

百老汇版中“小狼”拉塞尔·托维扮演了鲁道夫

通过对主要角色艾迪人性复杂性的挖掘，Ivo撬动了整个剧作的改编。它淡化了原作中善与恶的对比、罪与罚的命题，加入了更浓厚的宿命色彩，触及到了《桥头风景》作为美国现实主义书写下根植的古希腊悲剧的内核。

Jan Versweyveld的极简舞台设计，只有宛如拳击舞台的长方形空场，三面台围起的观众。在上世纪布鲁克林繁荣又驳杂的红沟区，一个原本热闹的港口，艾迪家却呈现为一个幽闭起来的空间，黑白色调的强烈对比，高光勾勒的冷峻线条，传递出莫名阴森的感觉。几场欲言又止的戏中，肢体动作也非常节制，颇有火山爆发前的不安、张力、与包裹感。

Ivo刻意营造了“事先张扬”的情绪：“就像你正看着两辆车相向而行，而你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砰！这就是将会发生的事情。我想要从第一句台词起，就创造出这种感觉。”于是乎开场时始终萦绕的若有若无的鼓点，诡异的暗红色灯光里艾迪拼命擦洗着身体，都预示着洗脱不掉的命运，最终在轰然的漫天血雨中得到了解答——家庭破碎，移民梦断。

自始至终冷静而抽离的是律师阿尔费里。作为红沟区这个独特文化群体的代言人，阿尔费里也是《桥头风景》“情感与法理”命题的阐释者。他深谙意大利传统文化心理，又秉持美国现代法律。一个能够在新世界生存的折中主义者，会为艾迪最后选择用传统的决斗方式来试图挽回颜面、最终倒在血雨中而深感震撼：

“……虽然我很清楚，他犯了多大的错，他的死又是多么无谓，我仍会颤栗。因为我承认，每当我想起他的时候，脑中就会浮现出一种极端纯粹的东西，不是纯粹的好，而是纯粹的他自己……”

在酿成艾迪悲剧的东西里，是阿尔费里印象中西西里人“文明了”、“更加美国化了”、“折中”了之后失去的东西，艾迪的死是移民血液里一种特质的消失，是比令人怀念或厌弃更复杂的情感。

Ivo就这样从热的罪行里，用冷的锄头，挖出了坚硬的悲剧。

《桥头风景》震撼重映

7月28日 北京尤伦斯艺术中心

7月28日 北京中间剧场

7月29日/31日 上海三克映画

8月18日 北京尤伦斯艺术中心

10月2日/28日 上海黄浦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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