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嗅原创组作品
作者丨常芳菲
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电影票房这东西,差不多就行,又不是开矿。” 在密集接受了媒体8小时访问之后,疲惫陷进宽大沙发里的宁浩被自己逗笑。
监制宁浩的第三部作品《我不是药神》上映9天,票房突破20亿,位列有史以来国产电影票房前十。在拥挤的暑期档成为爆款,他并不兴奋。于是才有开头这句话。 眼前的他仍然穿着黑T恤、短裤、花球鞋,像是刚从海边度假回来,看不出任何老板的样子。真金白银地投资新导演,他对回报率也没有要求,“万一亏就亏了吧”。倒是导演文牧野一直惴惴不安。 电影上映的第一天晚上,文牧野给宁浩发来微信:成本都收回来了,我放心了。对此,他的回复也只是,我更放心。然后就绝口不提票房。 事实上,从《疯狂的石头》问世以来,宁浩的商业片之路从无败绩。投资圈甚至以能拿到宁浩影片的份额作为“圈子扎得深”的证据。但是,在不断向资本市场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后,宁浩快速厌倦了这套评价体系。 “我对票房压根就没有概念。昆汀票房多少我也不知道,电影好看就行了。” 宁浩大概还是羡慕二十五六岁的自己。他仍然认为处女作《香火》是最成功的作品;依然渴望证明中型成本电影自有其道路,但也不得不被资本裹挟和重新定位。在拍摄完大制作、保底金额高达28亿的《疯狂的外星人》之后,他甚至有了一种再也不拍特效电影的觉悟。 宁浩艰难保持着平衡——在商业与艺术之间,在大众与自我表达之间,在大导演与小人物之间。
“我不是非得当导演”
40岁,不惑的年纪,宁浩却被疑惑包裹。 大部分成功导演都乐于向他人讲述自己和电影之间宿命般的联系,宁浩完全相反。 “ 拍电影就是有一搭无一搭的事,我不是非得当导演 。” 在过去的四年里,宁浩都没有新作问世。全身心地磨本子、拍电影、做特效。可他并不享受,甚至有点后悔。“我以后不会拍大体量的科幻片了,最多最多拍中等投资的电影。”宁浩说。 《疯狂的外星人》后期制作的时间超过一年,为了赶上档期,每天都要严格按照排期表执行。虽然宁浩也认为导演要兼顾艺术家和产品经理两种角色,可真让他去管理一个“施工队”,他发现自己并不开心。 “张艺谋跟我说, 工业化把电影本身的温度降下来了,这是反创作的 。”宁浩拿雕塑来做比喻,“一个一米的雕塑,艺术性是最关键的。一个十米高的雕塑,就是一个工程学的问题,你得想什么材料才能立在那儿,这和创作没什么关系。” 针对《疯狂外星人》,一个被问过无数次的问题是,为什么选择去拍从没拍过、失败率极高的科幻题材? 宁浩有自己的标准答案:证明一下我们也能拍这个类型,就是文化自信。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转折、一次冒险,也是一场大考。而28亿保底金额是资本市场压下的筹码。这个数字绝不算低,即便是在春节档,今年也仅有两部电影票房超过30亿。 对于这样的追捧,宁浩意兴阑珊:“说白了我就不high这个。我从来不和资本家吃饭,有时候我觉得谁人好,那就接下来都是他投得了。” 不在乎资本,宁浩还可以把商业投资的事情全交给坏猴子影业的CEO王易冰。但从一个草根导演,变成公司老板——一个真正发号施令的角色,此间的转变只能由宁浩自己面对。 第一个不适应是,他发现自己随便开一个玩笑,都会被下属严格执行。“比如我走进会议室说,这沙发什么破色啊,要换了红的肯定好看。第二天我一进门,唰!就一水儿红沙发了。”宁浩拧紧眉头,“那我还不能开个玩笑?” 后来, 宁浩发现员工总想伺候自己 。这点更让他生气。 几天前,路演完毕回到酒店已经凌晨1点,宁浩想把套房调换成普通房间,由于时间太晚,服务员迟迟没换好。员工就焦虑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还一把推开服务员,不让她靠近宁浩。宁浩见状,火气一下冒出来:“我又不是残疾人,你非得陪着我干什么?” 他确信, 面对他的诚惶诚恐和对普通人的轻慢,都来自于年轻人对权力结构的认同和尊重,“有挺脏的东西在里头” 。 除了不适应,他还有点愤怒。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小人物,怎么大家非把他推到大导演、大老板的位置上。
实用主义和理想主义
已经对票房无感的宁浩并不是没为钱发愁过。 宁浩早期的作品基本都是自己贴钱拍的,包括他的成名作《疯狂的石头》。第一部长片《香火》成本仅10万,全程使用业余演员、DV拍摄;《绿草地》中途遭遇香港投资方撤资、主要演员车祸种种变故,最后全剧组只剩11个人勉力维持运转,而超支的10万,依然是宁浩自掏腰包填上。直到《疯狂的石头》,300万的投资还是不够花,宁浩靠着意志力,每天工作20个小时才赶在46天内杀青。最后——“没拿着导演费,还往里贴了十几万。” 在没有吃饱饭之前,宁浩想做个实用主义者。《疯狂的赛车》完全复制了《疯狂的石头》的成功模式,宁浩坦言,这片子在创作上是失败的,只是挣了很多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