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适逢世界电影巨匠之一,瑞典大导演英格玛·伯格曼诞辰100周年,今年的北京及上海国际电影节先后推出致敬大师的专题影展,集中放映了他创作于不同时期的多部代表作,包括《不良少女莫妮卡》《野草莓》《呼喊与细语》《秋日奏鸣曲》《婚姻场景》《芬妮与亚历山大》等,向影迷局部展示他用或晦涩或流畅的影像探察灵魂深度的成果。而成果的根基,是他童年经受的爱的伤痛。 “童年经验对我们的影响,比普罗大众愿意承认的程度要深许多。成年后发生的事,也会对我们已经定型的思想,带来阴影或者快乐,有时干脆毁灭我们,但我们的潜意识深处,童年甚至两三岁前才是敏感时期,决定了人从青春期到20岁左右初长成型的性格,长大后很难纠正、改变的性格。”伯格曼如是说。 纵观伯格曼一生创作的59部电影(包括编剧作品、短片及电视电影,《婚姻场景》《芬妮与亚历山大》《善意的背叛》等影片同时有电视剧集版),从1946年的导演处女作《危机》到2003年的遗作《萨拉邦德》,不管是以通俗剧的构造开展剧情,还是用哲学语汇与心理分析解剖故事,童年经历如幽灵般飘来荡去始终存在,掣肘他终生的艺术表达,成为他渴盼又拒绝亲情与爱情,仰看又唾弃上帝与信仰,痴迷又厌倦梦境与记忆的源头。 大师的童年创痛 1918年7月14日,伯格曼作为瑞典乌普萨拉一个牧师家庭的第二个男孩降临于世。由于呱呱坠地时母亲正被西班牙型流感病毒侵袭,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曾被家庭医生诊断后称“这孩子会死于营养不良”。不信邪的外婆贴心照料,让他逃过命运起初的劫难,但自幼体弱多病成为既定事实。生来即要承受种种难说的病痛,并差点投入死神的怀抱,造就伯格曼的敏感早熟,小小的他一面沮丧于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活下去,一面渴望父母给予足量的关爱让他活下去。 小他四岁的妹妹出生之前,伯格曼在家中的确是被父母温柔相待、遭哥哥嫉妒的宝贝。不过她的到来,夺去了他的主角光环。为了抢回父母的宠爱,他与矛盾重重的哥哥有过短暂的握手言和,目的是合谋杀死妹妹,但并没有成功。这在他的自传书《魔灯》中有过讲述。 同时,伯格曼还在书中提及,为了引起父母尤其母亲的注意,他常常装病说谎、编造故事,可是并没能如愿以偿迎来爱的拥抱,相反会因为尿床等事情被保守而严厉的父亲以“上帝之名”,用扇耳光、禁止吃饭、关进黑暗的衣橱、穿上女装等手段惩罚。母亲由于是一名演员,能够一眼戳穿他的把戏,对他也是经常置之不理,并对他的耽于幻想充满恐慌。加上父母之间时有冲突,母亲曾经出轨并与父亲闹过离婚,伯格曼的成长环境俨然冰冷暗黑的囚笼,将他塑形成为冷漠又孤独的孩子,渴爱又怕爱的种子自此驻进他的体内。 《假面》中一出生就被母亲丢到角落不闻不问,只能自生自灭的男孩,《呼喊与细语》里躲在母亲与妹妹身后,远远看着她们亲密互动的女孩,《沉默》中见证母亲与陌生男人偷情的约翰,《芬妮与亚历山大》里被身为神职人员的继父体罚的亚历山大,都是伯格曼的童年替身,是与他“身世相当”但不能互相慰藉一起取暖的“兄弟姐妹”。 这群“兄弟姐妹”长大成人后,不但命运没能好到哪儿去,彼此更开启互相伤害的模式。《开往印度之船》中的船长父亲扼杀儿子成为海员的梦想之外,还为了情人企图谋害儿子性命。《犹在镜中》里常常出国的作家父亲看似关注儿子的写作才华和女儿的病情,实则嫉妒儿子的天分,把女儿的精神状况视为写作素材。《秋日奏鸣曲》中功成名就的音乐家母亲忍不住纠正并示范已近中年的女儿如何弹奏肖邦序曲,让女儿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沉默》里姐姐总想偷窥妹妹,妹妹借机将自己的隐私添油加醋向她讲述展开报复。 甚至在伯格曼的最后一部电影《萨拉邦德》里,父子之间的冲突与抗争依然激烈,毫无握手言和的希望。父亲约翰眼里一事无成的儿子恩里克是只知道索取的吸血鬼,恩里克认为守着财产不放的约翰是不管他及他的女儿死活的吝啬鬼。但某种程度上,把女儿当作死去妻子的替代品的恩里克,则以不自知的扭曲病态的方式,几乎摧毁天赋异禀的女儿成为大音乐家的可能性,侧写出从父亲身上“继承”冷漠基因的伯格曼,对待九位子女的态度。 电影并不是最爱 伯格曼自传色彩浓郁,但故事亦真亦幻的《芬妮与亚历山大》的开场,亚历山大躲在类似微缩景观的自制剧场模型后面,操控景片、道具及人偶的画面,说出他打发童年的方式之一。他儿时的另一欢乐来源,是摆弄10岁的圣诞夜用100个玩具锡兵从哥哥手中换来的一台被他称为“魔灯”的电影放映机。 正如《南特的雅克·德米》讲述的一台小型放映机和木偶戏的演出,为法国电影新浪潮代表人物之一雅克·德米打开通向艺术世界的大门,这两个伙伴也开启伯格曼与电影及戏剧的亲密关系。 而或许因为10多岁时已接触瑞典国宝级剧作家斯特林堡的剧作,虽然读得懵懂,可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野性的狂热力量,暗合自己血液深处的悸动与压抑,伯格曼对戏剧的热爱要大于电影。他艺术生涯的开启,是斯德哥尔摩大学就读期间,排演斯特林堡的《幸运儿佩尔的旅行》《奥涅夫老师》等剧作,终结则是在拍竣《萨拉邦德》后,把斯特林堡的《塘鹅》《死亡岛》改编成广播剧在瑞典电台播出,期间更无数次借助舞台与斯特林堡隔空对话,《一出梦的戏剧》《鬼魂奏鸣曲》均被他四度排成戏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