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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生文化是一种精神控制 我们并不完全是自己的主人

时间:2018-06-06 17:05  来源:  阅读次数: 复制分享 我要评论

 养生文化是一种精神控制 我们并不完全是自己的主人

 

 

芭芭拉·艾伦瑞克(Barbara Ehrenreich)是美国文化中一个独特的符号。她是个耀眼的激进分子,但并不是自由主义者,不是名人,也不是反动分子。她以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为中心进行写作,参与社会运动,给自己找准了职业生涯,并且获得了不小成就。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新左派运动失败后,她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自七十年代中期开始,她全身心投入了对身边专业的中产阶级朋友们的严苛审视中,研究他们的“自我涉入”心理(Self-involvement),从《害怕坠落》(Fear of Falling)和《我在底层的生活》(Nickel and Dimed)中他们的自恋心态和优越感,到《失控的正向思考》中无处安放的信仰。她一遍又一遍地批评着这些中产所创造的世界,以及他们所留下的遗产。也就是说,芭芭拉既是婴儿潮这代人的热情支持着,也是他们的反对者。

 

乍看起来,艾伦瑞克的新书《自然因素》(Natural Causes)是对养生文化和其背后体制的讨伐。但她在书中欣然拥抱生命的终结,让她的观点又显得与众不同。“你可以选择将死亡和辞职作对比,然后心生苦涩,想方设法推迟死亡的到来,”艾伦瑞克在书的开头这么写道,“或者你也可以更加现实一点,将生命看作永恒的个体不存在状态下短暂的一段空隙,并且好好利用这段时间,仔细观察身边这个鲜活的、时时刻刻能给人带来惊喜的世界,和它产生互动。”她可爱地耸耸肩,说自己已经“年纪够大了,可以面对死亡了”,并且在自己的讣告上草草写上一句“自然因素”。

 

艾伦瑞克不仅欣然端详着自己的死之将至,对她那一代人的逐渐逝去也没有愠色。婴儿潮一代已经上了年纪,他们不愿接受死亡。艾伦瑞克认为,他们这种不服老的心态已经成了美国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并催生出一个庞大的产业及工业生态系统,抓住机会将这种文化变现,助长整个产业的蓬勃发展。在整整十二章中,艾伦瑞克展开探讨了当下的医疗健康体制、老龄文化和“正念(mindfulness)”的概念,以及身体自身的内部运转。在她看来,那些犬儒主义、利己主义的专业人士一口一个所谓“健康”,在他们的撺掇下,控制身体俨然成了人们的一种癖好。艾伦瑞克并不反对合理的日常保健活动,但她发现,人们的自我保养已经成了一种强迫式的、泛滥的必选项:他们要经历一连串永无止尽的健康检查,药物买了一瓶又一瓶,还要常常健身,运动量时常甚至远远超过维持生计的需求,成了人们生活的意义。很显然,在这股养生热中,必然有人坐收渔利。

 

尽管数不清的时评文章都在责难千禧一代对健康的“自我护理”文化,批评者认为,80、90后这一代的年轻人脆弱、信仰消费主义,而且容易陷入迷茫和困惑。然而艾伦瑞克把这些标签重新抛回到了老一辈的美国人身上。现代人普遍认为,人类能够控制自己生理的运行秩序和体态,能调解自己的精神生活,艾伦瑞克在书中反驳了这一观点,同时进一步解剖了人们这么做的动机。“能动能力(Agency)只是集中在人类、信奉的神明,或是我们喜爱的动物身上”,她在书中写道,“它散布在宇宙的各个角落,即便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微小的粒子,都是由能动作用的。”也就是说,我们并不完全是自己的主人。

 

一直以来,艾伦瑞克都想要和专业的健康咨询师聊一聊。艾伦瑞克出生于1941年,在七十年代,当时美国女性争取独立、认识自己的身体、掌控自己的身体,这场妇女健康运动对她的政治观点和心智思想都有塑造作用。女性在努力争取权利的同时,面对的是男性专家,他们自视甚高,对这场运动采取敌对态度。比如无痛分娩法主张调整呼吸和放松,而不是在分娩和接生过程中给产妇打麻醉药,这一方法却遭到了医生们的反对;对当时妇女进行宫颈自我检查的倡议,他们也暴跳如雷,警告人们未经消毒的窥镜检查是危害健康的。艾伦瑞克在书中引用了女权主义作家伦·法兰克福(Ellen Frankfort)对此的尖锐驳斥:“当然,任何东西在进入阴道之前都得先煮上十分钟来灭菌处理。”

 

 

《自然因素:健康的流行性、死亡的必然性以及长寿奥秘》

用艾伦瑞克自己的话来说,他是在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个女权主义者的。当时她向医生咨询自己身体肿胀的问题,医生却回答说:“这么一个好姑娘是从哪学会说这种话的?”西尔维娅·弗德雷西(Silvia Federici)的《卡利班和女巫》(Caliban and the Witch)今天深受人们喜爱,梳理了现代美国的猎巫行动政策。而在这本书出版的几十年前,艾伦瑞克就和迪尔德丽合著了《女巫,助产士和护士:女性治疗史》(Witches, Midwives, and Nurses)一书,追溯了女性医疗知识的传统,以及历史上男性对此无止尽的攻击,并以现代医疗机构中的权力关系将全书推向高潮。这本书出乎意料地红极一时,两人趁热打铁,出版了下一本书《为了她好:两个世纪以来专家给女性的建议》(For Her Own Good: Two Centuries of the Experts' Advice to Women)。不难看出,艾伦瑞克对医生说“不”,并且乐此不疲。

 

《自然因素》开篇便讲述了她拒绝一系列医疗干预的决定。现在的艾伦瑞克已经七十多岁了,她熬过了乳腺癌,但“在最后的几年中”,艾伦瑞克在书中写道,她自己“对于什么癌症筛查、年度体检和子宫颈抹片检查等许多类似的医疗手段,已经不抱希望了。虽然这是每一个有健康保险的、对自己负责的人的标配”。接下来,她描述了在经历了一次糟糕的就医体验后自己下定这个决心的经历。她的主治医师说服她进行了一次骨骼扫描,这时她被确诊为骨质减少——艾伦瑞尔解释道,“要不是我后来发现,这个问题在35岁以上的女性中间普遍存在,它可能还是会让我担忧的。”骨科药物的制造厂商极力推销骨骼扫描,殊不知自己生产的药物就是骨质减少的罪魁祸首。后来,在乳腺X光造影上,她又拿到了假阳性的检查结果,便决定再也不会去检查了。

 

艾伦瑞克本来没有任何睡眠呼吸中止症的症状,连一点迹象都没有,但牙医建议她去做个检测,“这样一来,她就能给我兜售她的治疗手段了:一个头骨形状的吓人面具。它说不准真能预防睡眠呼吸中止症,但也掐断了一切性行为的苗头。”这么一想,她觉得在睡眠中猝死的可能性也不是不能容忍了。艾伦瑞克还推掉了结肠镜检查,她很确信,在结肠癌夺取她的生命以前,其他东西也能让她丧命。因为她的医生暂停了日常的医疗工作,反倒向她提供“礼宾保健”——一种价格昂贵、检查频繁、强度升级的养生法,艾伦瑞克于是炒掉了自己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