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落之前》副标题:我生命中最后的一课 琼瑶 著远见天下文化出版 股份有限公司 2017年8月 《天黑得很慢》 周大新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1月 近年来,老年生活主题慢慢从社会层面集中进入文学层面,在作家的创作上激起千层浪。2017年,年近八旬的台湾作家琼瑶在照顾丈夫的过程中,目睹其大受疾病的煎熬,深为感触,故而首次以她“惨烈”的亲身经验,写下“生命里,最特别、最重要的书”——《雪花飘落之前:我生命中最后的一课》。同样面对老年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状态,作家周大新日前出版的最新长篇小说《天黑得很慢》,亦是一部关注老龄社会的种种问题的现实主义力作。 作为人生最后一段路程,“老”面对的不仅有时间的挑战,有生命的检验,还有对“爱”的拷问。随着中国老龄化问题愈来愈严重,老人的生存状态和情感生活日渐进入作家的视野。那么,当今作家笔下的老年生活有何特点?反映了老年群体怎样的问题?围绕这些问题,青年学者、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王迅接受了深圳商报《文化广场》记者独家专访。 “老年书写”一直存在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您是在怎样的机缘下开始关注新世纪文学中的老年叙事?为何值得探讨? 王迅:2015年6月,我受邀到广西陆川参加青年作家何燕的作品研讨会。在会上,我提出了“老年叙事”的概念。因为她的两部重要作品都是关注当下老年群体生活状态的,给我很大触动。一篇是《晒谷子》,以被压抑的老年情感生活为焦点展开叙事,写老桑和老桑妇借晒谷子之机实现难得的约会。虽然老桑和老桑妇是正当的老两口,但由于分家而分居,难有私处的机会。两老居住在两个儿子家里,老桑分给大儿子,老桑妇划归小儿子,生存在一种无形的隔离中。而这种分居的根源,是两个儿子眼中父母在日常物质分配不均所致。因此,父辈与子辈之间处在一种紧张的关系中。而这次晒谷子无意中给二老创造了相见之机,两位老人借此机会互诉苦肠,重温旧梦。作者通过晒谷子的场景化叙事,呈现了一幅趣味盎然的老人情爱生活图。另一篇是《小心你的邻居》,写老人悬空的生存,无根的精神状态,以及肉体和灵魂无处安放的焦虑。两篇作品促使我开始关注老年叙事以及老年问题。这是文学直接面对现实,寻求与现实对话的一种写作。 其实,老年叙事在文学史上一直就存在。只不过,文学史叙述中没有专门提起。我以前在文学期刊是编小说的,读过不少老年题材的自由来稿,同时,我每年都写中国年度小说评述类的文章,也读到大量的老年叙事作品。新世纪老年问题日渐凸显,文学给予了更多关注,但很少有人以专题形式去研究这些作品。父辈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人性不断扭曲和异化,这是当下老人精神焦虑的重要来源。而国家政策对老年问题的解决办法无非是物质层面的,老年人的心理问题、精神问题,只有在文学中有更深刻的呈现。所以,研究老年叙事,其意义不仅在文学方面,更重要的是,如何通过老年书写以及研究,促使社会各界关注老年群体,以推动诸多老年问题的解决。 老年人尊严长期被忽略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对于老人题材,通常所见的是写他们的“生活”,而甚少见到有真正深入其“生命”和精神状态的。据您研究,新世纪小说中老年叙事主要有哪几种主题形态?哪些特别值得注意? 王迅: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经济社会发生结构性转变。内地农民,接着是工薪阶层,纷纷“下海”打工,形成中国特有的打工潮现象。二十多年过去,这种大规模的人员迁徙,造成了社会结构的严重失衡,积聚了越来越多的问题。留守老人或空巢老人最为突出。新世纪以来,文学中老年题材或老年主题的作品不断涌现,反映了作家对现实的敏锐观察,可看出其作为知识分子的一份担当。根据我的阅读视野所及,就主题形态来说,新世纪以来老年叙事作品大体上可分六类:老年焦虑症的深层透视、利益链条中的伦理失范、追踪灵魂深处的黑洞、如何维护最低限度的尊严、作为传统农民精神的守护者、重建幸福人生的可能性。其中,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关于对老年人精神层面以及尊严等问题的探讨,这是以前文学作品中所忽略的问题。就拿长篇小说《客过亭》来说,叶辛就提出了进入老年的知青,如何面对灵魂黑洞的问题。小说中的知青们回城后各有自己的人生沉浮和情感际遇,如今回溯那段青春岁月,胸中不免生出一段难以言说又难以释怀的心负。因此,作者安排知情们重返历史现场,或揭开谜团,或了结心愿,既为求得现实生活的安稳与圆满,又为实现心灵的自我修复。可是,我们要问,他们果真就能获得内心的平衡与安宁吗?如果回答是否定的,又该如何安顿渐入晚年的生命呢?叶辛的叙述中洋溢着一种反省的力量,这种反省,既是对内心的严酷拷问,又有对历史的深层反思。 国内外都在写老后生活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去年至今,从琼瑶的《雪花飘落之前:我生命中最后的一课》,到周大新的小说《天黑得很慢》出版,让老年叙事话题不断爆热。据您了解,在此之前,国内外哪些作家的作品也深刻涉及这方面的内容? 王迅:有关老年叙事话题,除了上面提到的何燕的小说、叶辛的近期小说,再如2014年两部中篇小说,王子的《弑父》和李月峰的《无处悲伤》,都不约而同地关注当下都市中的老人生存问题,都把赡养老人的问题置于父辈和子辈复杂伦理关系中去表现,揭示出商业化社会普遍存在的利益链条中的伦理失范。江西作家陈然的短篇小说《祖父在弥留之际》、韩国作家吴贞姬的小说《脸》等,对人类最低限度的尊严问题进行了非同寻常的伦理阐释。尤其是前者,写得很有心机。作者从叙述者苏桥的角度,讲述祖父为了死得有尊严所做的种种努力。祖父本来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身体硬朗,活到了87岁,但是面对儿子儿媳对他在世的不耐烦,他以一次摔倒为契机,进行有意识的“绝食”,借以预谋自己的死亡。但这并非以儿媳为对立面,而是恰恰相反。祖父一生信善,在弥留之际,仍然尽量为后人着想。作者通过祖父与“我”父母之间对立和冷漠关系的设置,突出了祖父心性之“善”,以及为实现“善”而表现出的倔犟个性。另外,朱山坡的《陪夜的女人》、向本贵的《两个老人和一丘水田》、韩国作家朴婉绪的《幻觉的蝴蝶》等,从不同角度对老年问题表示了深切的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