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女巫群像

我第一次在流行文化中接触到女巫形象——除去类似迪士尼《睡美人》、米高梅《绿野仙踪》这些儿童电影，汤米·狄波拉《巫婆奶奶》、罗尔德·达尔《女巫》这类图书——是看了奥利佛·斯通执导的传记电影《大门》（The Doors，1991）。其中有一幕很诡异，主角是吉姆·莫里森（方·基默 饰）和他的一个情人，一位信奉巫教的女巫（凯瑟琳·奎南 饰，以摇滚乐记者帕特丽夏·肯尼利为原型，传闻她曾于1970年与歌手吉姆·莫里森以凯尔特人的系手礼仪式完婚）。星星点点的摇曳烛光勉强照亮一个穹顶房间，房间里两人全身赤裸，仔细研读着一份秘传的巫术手册，接着吸入一些可卡因，用匕首划开手腕，互相舔舐对方的鲜血，伴着卡尔·奥尔夫《布兰诗歌》的激昂节奏，进行一场狂野的性爱。

我认为，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后，缠裹在当代女巫形象上、时常混杂着矛盾的成见，与斯通电影里呈现的一幕相差无几。人们常认为女巫是一种混合体，有时会带有互相对立的成见：对两性问题相当直接，但是精神上十分神秘；恐怖恶毒，但拥有难以抵抗的魅力；是信奉神灵的古怪信徒，也是狡猾的女魔头；是一位对神秘精神世界了如指掌的智者，也是一具不做苦思但凭直觉的肉身。甚至到最近，女巫还卷入了时代思潮的讨论之中，用以形容所谓的下流女性（nasty woman）。女巫一词也因为一个无论面对何种指责都能回以“政治迫害（witch hunt，本意为“猎巫”）”的当局，随女权主义反抗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当代的“女巫”通常包裹着商业目的：比如，一件Urban Outfitters短袖会印上“Boss Ass Witch”的字样，女性专属联合办公空间The Wing也叫自己“女巫集会”。）当前，女巫身上缠裹的这种混乱形象，说到底，和那些用来定义女性这个永恒问题的词汇没什么差别。

“黛博拉（纽约州奈亚克）”

摄影师弗朗西丝·F·丹妮（Frances F. Denny）的人物肖像系列作品“一大奥秘：美国女巫”（Major Arcana: Witches in America）将于10月4日起在切尔西的ClampArt画廊展出。在这个系列作品中，丹妮想要越过遮盖真相的文化成见，去探索当代女巫的形象。丹妮曾在罗德岛设计学院获得了摄影方向的艺术硕士学位（数年前我在那里教过她一学期），过去两年间，她旅行穿越了加利福尼亚州、路易斯安那州，沿着东海岸一路穿行，为几十位自称女巫的女性拍摄了人物肖像。根据丹妮的展览说明，她的摄影对象年龄不一，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和种族，会施行一系列的仪式，常与“神秘主义，神秘学，带有政治目的的激进主义，多神论，仪式化‘施咒’，草药治疗”等联系在一起。她们“自称为绿色女巫、白色女巫、厨房女巫、树篱女巫和性女巫”。 最近丹妮告诉我，这一系列整体意在避免简单的公式化，而是去展现今日女巫的异质性和个体性，她补充说，“我不是要给这些女性下定论”。

“基尔（纽约州布鲁克林）”

“兰迪（佛蒙特州平原镇）”

在“兰迪（佛蒙特州平原镇）”这幅照片中，一位老奶奶模样的女性站在一片茂盛的绿草地里，她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一头凌乱的白色卷发带有些许少女气质。她一只手里随意握着一对魔杖，另一只手则吊起一支钟摆，她的眼睛凝视着它，嘴唇微微上翘，稳重地微笑着。在另一张照片“基尔（纽约州布鲁克林）”中，一位年轻优雅的女性穿着黑色紧身牛仔裤和背心，穿着靴子的双脚牢牢地钉在城市街道上，一只带着好奇表情的大虎斑猫套着一根皮绳站在她身侧。在“西恩（纽约州纽约市）”这张照片里，一位雕像般的黑人女性朝着一面常春藤墙壁侧身而立，她穿着一件精致的刺绣外套，锐利地盯着照相机镜头。这些拍摄对象都认为自己是女巫，但对于不知情的观众来说，这个事实并非一目了然。丹妮说，拍摄之初，她先去阅读了玛戈特·阿德勒所写的女巫著作，在书中，这位已故的记者兼巫教女祭司反驳说，“女巫”不只是一个词，而是“强大的群像”。“所以我想了想，我要把它拍出来。”

“西恩（纽约州纽约市）”

“器物”

“萨莉·安（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

“卢娜（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

丹妮希望镜头下的这些女性在拍摄时能够穿一身套装或者随身带一件道具，即她们觉得能代表女巫施法与女巫身份的东西，结果有一部分肖像的确更容易与我们想象中的女巫形象划上等号。多位女性穿上了长披肩；有些拍摄对象的手指上缀满了华丽雕刻的戒指，其他一些人的妆容是哥特式的夸张样式——嘴唇殷红，眼影浓重。她们舞动着神秘的器具——水晶球、弓矢、木杖；甚至还有一位女性斜躺着，身上缠着一条蛇——并且大部分人都是一袭黑衣。丹妮说，将这些人物肖像与那些她所看过的典型女巫照片区别开来，对她而言依旧很重要。“我看到过许多低亮度的照片，很多都用上了紫色或绿色滤镜，呈现出一种强烈的夸张风格。”在丹妮的摄影作品中，只要可能，她都会用自然光，这些女性面向镜头，直截了当地摆好姿势。就像其他人物摄影师一样，比如荷兰当代摄影师莱涅克·迪克斯特拉（Rineke Dijkstra），或是二十世纪的德国大师奥古斯特·桑德（August Sander），丹妮在拍摄人物时会精巧地停留在演绎与自然之间。这些女巫定格在我们面前，她们完全意识到了我们的目光，而丹妮让她们更加立体迷人

“沃尔夫（纽约州布鲁克林）”

“卡维（纽约州布鲁克林）”

“莫林（纽约州布鲁克林）”

“苏珊（纽约州伍德斯托克）”

“精灵屋”

“蛇女（纽约州伊索珀斯）”

“芭芭拉（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

“蜜醋”

“玛丽和伊本（纽约州纽约市）”

（翻译：鲜林）